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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卯时末。
萧言暮去南典府司上职之前,便收到了医馆那头、药童送来的消息,说是萧言谨有要事寻她。
冬日的卯时末天色都灰沉沉的,阳光懒怠薄凉的透过云层落下一丝,北风倒是强劲,呼呼的吹着人面,将人的面皮都吹得发僵。
站在她面前的药童逐字逐句的学:“那位客人请我转告您,他说,愚弟腿伤难愈,纵是重金医治,日后也难免沉疴缠身,自知难以在京中自立,故想重归故土,寻一间房舍,做夫子授书,以了此残生,还望阿姐去附近的驿站租赁辆马车、寻个马车夫来送我一程。”
萧言暮当时裹着大氅立在原处,脑子里想的却是她幼时跟萧言谨在村子里的样子。
她们俩年岁小,一起在村中跑来跑去,萧言谨白白嫩嫩的一个小米团子,跟在她身后,昂着脸喊“姐姐姐姐”
。
萧言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大奉重孝道,老人不死,下面的子女都是不得分家的,甚至四代人都要住在一起,家族越旺,越不会被人欺负,人口越多,打起架、抢起东西来都有底气,村子中出村霸就是这个缘由,人一定要够多,不能分开。
一家人,不管有什么样的龃龉,都得撑着一张和善的皮继续过日子,村子里一些人家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吵闹,高门里的一些人家会因为嫡庶相争而阋墙,但是不管什么时候,都不会真的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,总要给他留条路的。
子不教父之过,她们家没父了,只有她这个姐姐,该处理这最后一手烂摊子。
且让她瞧着这一身血脉的份上,送萧言谨最后一程吧,日后山南水北,再也不相逢了。
“好。”
她捏了捏眉心,道:“我先去南典府司请个假来,再去医馆接人。”
在外奔波的人混不到什么出路,重回故土也算是一条出路,最起码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。
药童应了一声“是”
,得了几枚铜板的赏钱,喜滋滋的走了。
药童岁数不大,其实也就七八岁,穷苦人家的小孩儿在自己家里养不住,家里的田地不够多,只能送出去,所以都是很早就出来做活儿的,有的送到药馆,有的送到饭馆,有的送到大户人家去打杂,各有各的出路,日后能帮衬家里就帮衬家里,如果帮衬不了,那就自求多福。
如果不是她后来嫁进了韩府,她弟弟这么小的岁数,估计也要出去做活。
只是后来,命运周转,给了萧言谨一场富贵,糊住了他的眼,让他有了登高的心,却没给他相应的支撑,他一步步地往上爬,最后摔断了自己的腿。
萧言暮望着那孩童的背影瞧了许久,最终转而去了南典府司。
南典府司一切照旧,萧言暮到了衙房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,但是衙房内的刘师父没有记她迟来,只问她:“可是路上生了什么事?”
刘师父与她一个院里,他知道,萧言暮分明是早早出门的。
“是舍弟。”
萧言暮向刘师父告假,道:“我弟弟受了伤,需要我送他回一趟老家,我想要告三日的假。”
萧言暮的老家就在京郊附近,赶路半日就够,但是将人送回去后还得找个住处,萧家当初虽然是有一处宅院的,但年久失修,需要修缮,当然,更坏的可能是被人侵占,村内与京城不大一样,村内不是个讲理的地方,免不得一番撕扯,一日过去便回是不可能的。
萧言暮在南典府司混多了,渐渐也就明白了,这世上没有好人和坏人,只有聪明人和笨人,聪明人只有在需要划分利益的时候才会翻脸,但笨人是随着自己情绪发泄而翻脸。
村内的人多是如此,他们贪婪且不加掩盖,为了一点嫉妒,就可以做出伤害别人的事,萧言谨这样的断腿废人回去,需要打点。
刘师父并未过多询问萧言暮的事情,只记下了后,便道:“你只管去便是,司内的事情不忙。”
萧言暮应声而走。
她从南典府司内离开时正巧,瞧见沈溯从司外走进来。
临近年底,京中的雪又飘了几日,灰檐添新雪,更显得冷,沈溯穿着一身玄色从远处行过来,风吹起他的大氅,在寒冬中卷动,萧言暮抬眸看过去时,便瞧见他俊美的面,挺拔的肩,劲瘦的腰,和极具爆发力的腿。
矫健又英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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