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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棂窗被风刮开些许,半压的镇纸下翻落几张泛黄的纸卷,一枝娇嫩带水的月季从中斜斜探进头来。
最后一丝天光隐没于无,只剩一层昏矇的光影。
季窈背坐在风口,爽籁的夏风挟着水汽覆上她的后脊,分明是极适宜的,却冷得她遍体生寒。
“阿婵的心跳得好快。”
少年的喉音恰如这窗外泠泠落雨,轻而飘,带着柔和低徊的尾音。
如此暗昧不明的态度,越发让季窈拿捏不准,心中反复计衡着能够自圆其说的遁词,尚未张口,便被腕间的痛意激得的欲要抽离。
压在她的腕心上的手分毫不动,薛辞年沉吟着:“弦细、结滞,往来不畅如青刀刮竹,常日里忧思重虑,心神不宁……譬如现下。”
他指腹的温度灼热,压在她冰凉如玉砌的腕子上,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切上她的脉象,得出这样一番确切的论断。
少女的眸子在阴影中折射出明灭的光,不偏不倚回视向他,定定良久,扬起个恰到好处的笑靥,“公子身份贵重,处尊居显,自是不能体会微贱之苦,浮梗之痛。”
她缓缓收回手,扶案起身,绕回那被他轻巧避开的话题:“何况,谁人说南江之人必不病于舟行?江左烟波之地,庶民虽谙水性,溺毙者亦不可胜计,公子方才所言未免谬妄。”
她这举动实属逾矩,薛辞年不得不抬头仰视她,暗室之内,细密的雨声放大片刻,忽教他低低的、愉悦的笑音掩盖下去。
他也随着她起身,峭拔的身形瞬间将她笼罩,眸光不经意一垂,落在她的肩颈。
穿窗而来的雨雾不知不觉间将她单薄的罗丝襦衣洇湿,透出她匀称细腻的肌骨,他呼吸一紧,耳尖悄红。
终是无奈地叹一口气,道:“阿婵是病了。”
季窈眉目一僵,神色愣愣立在原地。
他却径直越过她,行至书案前,将饱含水露的月季推出窗外,合窗之际唤了一声:“云师。”
“去请大夫来。”
季窈这才后知后觉到浑身冷得发奇,四肢拘急,视线里人影缭乱往来,灌下药,昏昏卧榻数日未起。
不知是不是薛辞年对自己会用弩机生出的怀疑,她难得梦到了幼时。
那时南关历经一场惨战,阿兄亲父为岭南都护将军,誓死不降,连同发妻与五千戍边将士一齐折在了泥沼下。
父亲同情他幼失怙恃,平乱后上书请示陛下,接他入府中以亲子之名相待,不料却卡在了祭宗祠、入族谱这至关重要的一步。
秦桓于府中的位置不上不下,在母亲的冷眼下小心翼翼度日,仅会的本领用来讨好她这个垂髫稚女。
——教她射弹弓、耍木剑。
又得母亲一顿斥责。
季窈的祖父乃昭辉四年进士,和三朝帝师姜景章师出同门,官至三司使,与昔年早早占稳右相之位的薛家分庭抗礼,祖母是三朝往前大族李姓的孙女,可谓名副其实的官宦书香世家。
母亲自幼便饱读诗书,才气逼人,是整个照京名门贵女的典范,哪里能容许悉心教养的幼女让他带偏?
父亲却不以为意,认为自己武将出身,女儿自当有他的风范,并无不妥。
母亲本就因秦桓一事同他置气,因此气上加气,直接将他赶出门外,分了房睡。
烽火的边沿连季窈的半缕发丝都没挨及,夜里奶嬷嬷将她安置好,灭了灯,退出门外没多久,忽听窗柩上时轻时重的敲击声,是有人正拿石子投掷。
她赤着脚下榻,推开窗,便对上雪月下一前一后、分外热切的两道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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