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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孩子,你一定还没有吃饭吧?”
老人叫住他,“吃些粥再走吧。”
“晚辈已经打扰许久,如何能再劳动老妈妈!
我……”
“这前后几里就只有老婆子一户人家,你出了这门,又要到哪里去找吃的呢?”
老人叹了口气,“你这样不顾身体拼命赶路,若是你娘知道了,该有多心疼啊!
孩子,留下来吃口饭吧。”
江永的双脚违背了大脑的指令,生生停在门前。
晶莹的米粥在锅中噗噗作响,青碧的菜叶翻滚浮沉,将香甜的米香与清新的菜香混合搅匀,夹杂着温暖的湿气,填满逼仄的厨房。
此时已是黄昏,北来的晚风吹走了终日的闷热,江永靠在厨房的门边休息,眼前的光影一面摇晃一面模糊。
他觉得有根紧绷的弓弦在缓慢松弛,全身都被轻云托起,爽畅地飘在空中。
然而院中老马的嘶鸣让他坠下云头,他睁开惺忪的双眼,正与一伙手拿棍棒的盗贼打上照面。
那根弓弦又被猛烈地向后扯去,几乎快要崩断,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
江永再一次被推倒在地。
厨房很快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杂声——踢断的门框,打翻的米缸,摔碎的碗碟、碰落的铲勺……在交错的足胫间,他看到老人无助地躺在柴堆旁,颤抖的手臂伸向那些盗匪,嘴巴微张,在发出几声微弱的“啊”
后,终究没有了下文。
江永爬到老人身边,花费百般气力,终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。
灶边站了一圈人,年轻的不过二十出头,年长者已发须花白,打眼一望便是忠厚温顺的庄稼汉,然而瘦得颧骨高耸,竟显出几分凶兽相。
劳作磨出的老茧与表面淤积的脏污让他们的双手不畏高温,直接伸到锅中捞食米粥……无法果腹的薄粥点燃了盗匪对食物更加强烈的渴望,待他们将锅中的最后一粒米嚼碎吞下,又转过头来,满脸凶光地看向江永二人。
四海鱼烂如斯,从路边饿殍,雪中僵尸,到山顶葬坑,战场白骨,江永见过了太多死亡与黑暗,早已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所有素昧平生的人。
“髑髅夜哭天难补,旷劫生人半为虎。
味甘同类日磨牙,肠腹深于北邙土(注1),”
他的脑海中突然闯入这样一首诗,“他们把我们活剥生吞甚至煎煮烹炸,又有什么不可能呢?”
“院中有一匹马,”
江永缓缓开口,“你们可以把它吃了。”
鲜血涂满整片篱笆,老马的死亡漫长而痛苦,直到年轻的强盗一刀接一刀砍下它的头颅,嘶鸣才终于停止。
院中很快升起黑烟,冲天血腥混着木柴燃烧的刺鼻气味向厨房弥散,江永身子一歪,呕出的酸水从指缝间漏下。
“孩子,你没事吧?”
悠悠转醒的老人关切地问道。
“无妨,我只是闻不得这种血腥,”
江永摇头,“老妈妈,你可还好?等他们走了,我带您去医馆看看,好吗?”
院中放肆的笑声盖住了屋内的低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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